金像访谈​ | 李铁强：“禅武”合一方入“无意”之境

张军：您为什么选择拍摄“少林功夫”这个题材？在申报第十四届中国摄影金像奖的3组该题材系列作品中，您最满意哪一组？

李铁强：我之所以选择少林功夫作为长期专题去拍摄，是因为少林功夫有着悠久历史及厚重文化，我希望用功夫影像去传播中国文化，弘扬中国精神。由于与僧众相熟，他们不介意我的拍摄并主动配合，使我能够拍摄到少林武功的顶级高手和他们的真功夫，这些都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和影像价值。如今，少林功夫享誉世界，已经成为一帧闪耀着文化光彩的“中国名片”“国家传奇”，这为我的创作开辟了一条不同于他人的新路径。这一题材的历史视角和文化定位要求我必须超越这类题材中常见的个人趣味和猎奇心理，从更高的境界和层面展开影像叙事。因此，在呈现《少林功夫之真功夫》系列时，我一直试图通过影像赋予少林功夫以超越自身的象征意义，并在与多种符号组合的图像构建中，形成对民族文化内涵和民族精神的形象表达，使少林功夫的影像表述具有国家叙事的宏观视角和意义高度。

我并没有认为哪组作品最满意，我是追求完美型的性格。《少林功夫之禅武功夫》系列可能是我今后拍摄的重中之重，原因有二：其一，是我在中国功夫的拍摄实践中，越来越觉得功夫的样貌和神韵不能用一个瞬间充分展现，更多精彩在虚实相生、刚柔相济、快慢相间、先至后发、起承转合的时间过程里，所以我回到动作本身，决心探索时间进入影像的新的可能性；其二，嵩山少林寺是禅宗祖庭，练功也是修行，追求的不单单是技术层面的事情，更主要的是一种境界。练功要实在，基本功、套路、技击要一步一个脚印有序练习才能无序变化。武僧们首先按照拳理进行严格训练，最后达到“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的境界，与禅宗的无我境界融会贯通，明心见性，功夫自然出神。禅武合一，是少林功夫的最高境界，不单单是少林武学的精华所在，也是少林功夫有别于其他功夫的一个重要特点。

武僧闫相宇在习练风火棍。（《少林功夫之一：禅武功夫》组照之一）

释延个随释延洛揣摩少林功夫。（《少林功夫之一：禅武功夫》组照之一）

武僧闫相宇在习练少林拳理。（《少林功夫之一：禅武功夫》组照之一）

少林功夫教头释延钦在练习劈山棍。（《少林功夫之一：禅武功夫》组照之一）

张军：少林题材备受关注，您也曾阅览过国内外很多摄影师拍过的同类优秀作品，这让您对拍摄理念和方式有了哪些思考？

李铁强：摄影人如果对摄影史不通晓，势必会让创作走弯路。选定一个专题后，如何通过画面去表达自己的思想内涵，而不是人云亦云，就需要研读别人同类题材的优秀作品。艺术作品不仅要有传承，更多的是创新、创造。

  比如，我拍的一幅至今印象深刻的照片中，一位僧人在禅修，窗外飞过一群鸽子。僧侣静静地坐着，但是呈现出来的气场却很强大，我的心突然就静下来了，非常神奇。我在《中国功夫》系列作品的创作中，自始至终把禅融入摄影，我理解的禅就是静，就是专心、专一。如今，信息碎片化、改变快速化、思想浮躁化、知识表面化等现象随处可见，我们更需要慢下来、静下来，摒弃浮躁与急功近利。所以，我想通过作品让更多人关注禅，让禅能影响人们的生活、工作及艺术创作，让观者在有限的空间里能有无限遐思，思维更广、思考更深。

在后山练功场练习禅弓功夫的武僧释延勐。（《少林功夫之二：真功夫》组照之一）

武僧释延洛在西方圣人殿练习飞檐走壁轻功功夫。（《少林功夫之二：真功夫》组照之一） 

练习铁喉断棍的武僧释延舒。（《少林功夫之二：真功夫》组照之一） 

在塔林练习倒立功夫的武僧们。（《少林功夫之二：真功夫》组照之一）

张军：您在拍摄前会特意写创作脚本，做系统的文案构思，这对您的拍摄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最终达到了什么效果？

李铁强：我拍摄的功夫照片分意象功夫、水墨功夫、真功夫、禅武功夫及日常生活等5部分。在拍摄前，我查阅了大量有关少林功夫的文献，系统研究了功夫的历史演变和招式套路，探索影像表现的各种可能性。在拍摄过程中，我不断调整拍摄思路，是为了避免重复拍摄。我每次拍摄前都会写好脚本，因为拍摄不是用客观镜头平行展示一种功夫，而是要从不同角度展开，构筑一个多重结构的表现性叙事结构，立体地展示功夫的特征风貌、武学内涵、精神境界，同时表达我对中国功夫的理解、感悟和影像语言的探索。

张军：观看您的作品，影调风格很明显，能给人留下很深的视觉印象，而“个人风格”也是现在很多摄影师所追求的，对此，您有什么建议或经验？

李铁强：众所周知，少林文化至今已有千余年历史，所以在影调的处理上，我力求让影像做到饱满、耐看，能承载、表达厚重的历史文化。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把创作出个人风格的作品视为己任，我不断地探索、实践，因为我知道只有具有个人风格的作品才有生命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我们的智慧之源、精神之源，也是艺术创作的不竭宝库，我们每一位影像创作者都可以从优秀的传统文化中，悟出属于自己的风格来。

张军：你曾获得过“全国人像摄影十杰”，对人像摄影有着独到见解。从7年前开始，您就应邀为少林寺300多名僧众拍肖像照，这类拍摄与您平时拍人像有何异同？

李铁强：要拍好一幅肖像作品实属不易，一幅好的肖像作品一定能把人物的个性表达出来。在拍摄中，我通过与僧人的交流、沟通、引导，尽我所能地把僧侣最具个性化的神态用照片表现出来。尽管我与僧人都熟悉，但有些僧人站或坐在幕布前时，表现得还是非常拘谨，这时我就会与他们聊天，等他们精神松弛下来，沉肩坠肘、表情最丰富时，我就会立刻按下手中的遥控器，定格这一瞬间。

深夜习武的武僧。（《少林功夫之三：意象功夫》组照之一）

练习少林拍水功夫的释延岿。（《少林功夫之三：意象功夫》组照之一）

山溪深处习武的武僧们。（《少林功夫之三：意象功夫》组照之一）

武僧在山门前暮练少林功夫。（《少林功夫之三：意象功夫》组照之一）

张军：在影像文化繁荣发展的当下，用镜头讲好中国故事是越来越多的摄影人意识到的责任和义务。您能否通过自己的摄影经历，向更多摄影人讲解如何在宏观和微观层面把握好宏大主题下的个体创作？

李铁强：摄影就是要拍出我们熟悉事物不可思议的那一面，以及不可思议事物的熟悉一面，只有在观察、架构、细节上下足功夫，才能拍出不一样的作品。正是由于我长期和僧人们生活在一起，才有更多机会拍到耳目一新、与众不同的作品。我们知道，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我们的认知也在变化，即使事物相对没变，可由于我们的认知水平提高了，我们对事物的理解水平也会相应提升，事物也会以更丰富的面目出现在我们面前。拍摄之余，我喜欢读书、听音乐、看电影等，这些都会帮助我提高认知能力。我相信只有自己的认知水平提高了，才能对少林寺、武僧、功夫等有新的理解和感悟。我想，用摄影的方式讲好中国故事，并拍出有个人风格的作品，也是要从上述这些方面入手吧。

我就知道你“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