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章:您申报第十四届中国摄影金像奖的作品《时空宋陵》和《呼麦》都是以黄河为主题,为什么选择拍摄黄河?
申云峰:拍摄于河南的《时空宋陵》和拍摄于内蒙古的《呼麦》是我的《守望母亲河》专题中的两个篇章。黄河流经9省,奔腾向前,塑造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民族品格。黄河流域有无数历史文化古迹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大河的涛声中讲述着灾难的故事、与大自然抗争的故事、人类治理与高质量发展的故事。很多人在书写黄河、研究黄河、歌咏黄河,作为摄影人,我深觉拍摄黄河,记录黄河两岸的人文,应该成为一种责任。有了人,才有诉说不尽的故事,才有了自己喝着黄河水长大的情怀,于是我就把专题定位为《守望母亲河》。
刘继章:《仰望昆仑》隶属于《丝路影像》系列,是您早些年在写实摄影方向进行的诗意化探索。相比《时空宋陵》和《呼麦》,这个系列的作品底色更加原始而粗砺,富有西北大漠苍茫、坚硬的气质。但与此同时,这个系列以人物的拍摄为主,记录了很多人物细节。您是如何表现人文精神的?
申云峰:这个专题的立意来源于“丝路古道有故人”。我从甘肃开始,沿着昆仑山之阳、塔克拉玛干沙漠之间的斜坡地带行走,特别是深入拍摄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一个与世隔绝的族群、“最后的沙漠守望者”——克里雅人。这里因为位于达里雅河的沿岸而取名“达里雅布依”,距离于田县城240公里,民风非常淳朴,每户一片胡杨林、一群山羊,几百年来顽强地与自然抗争。我花了很长时间拍摄,照片里有纵向的时间长度,可以看到他们生活的变化,包括饮水、用电、交通、通讯、教育、医疗等,也有生活的宽度,包括生活、劳作、服饰、风俗等。这个地方我去了很多次,一直拍到2019年,直到他们搬进距离于田县城90多公里的达里雅布依新村。
很多场景都在时代的发展中慢慢消失,我既关注现存的、原始的东西,也关注新出现的元素。比如有张照片,一头毛驴和一辆电动车出现在一个画面里。现在每家每户都换成新能源汽车、电动车,但我偶然有一天在沙漠上看见了一个老人赶着一头毛驴,与旁边一个骑着电动车的人聊天,告别时,他们互相鞠躬,我便拍下了这个场景。人生短短几十年,能用镜头留存历史、见证发展是一件幸运的事。
《仰望昆仑》再现了昆仑山下各民族的生活,鲜活地铺展开“丝绸之路”上的自然人文风情。我想表达一个有秩序、有尊严、有信仰、有传承的族群,一种对于自然的适应与顺从的生活态度,一种在艰苦生活中散发出的宁静、安详、温馨的气息。
刘继章:这些作品让您与拍摄对象建立起了怎样的情感连接?
申云峰:我一直试图用简约的方式触发想象,用简洁的形式传递复杂的信息,或直接或暧昧、或清晰或模糊地连接现实,从而构筑影像内在的绵延力量。物体于空间关系的倚衡、细节的放大与表现,或许只是一个意象,是直觉下感受的记述,映现出了现实褶皱中“人”的姿态。因此,每当我来到广袤无垠的大草原,总是不自觉地哼唱着草原的旋律,而在黄河两岸的文化古迹面前,我则会肃然起敬。无论是自然还是人文,我通过影像与拍摄对象建立起了一种对话,直击心灵,陈述着我对自然与人的个人表达。
刘继章:在创作手法上,《时空宋陵》《呼麦》使用了图层叠加混合的方式,画面中的主体,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风沙或茫茫云雾之中。在色彩的处理上,您也使用了黑白和彩色两种表现形式,其中黑白的作品刻画了对历史的守望,彩色的作品表现了不同时空的彼此呼应。这些都是《丝路影像》里没有的。您的创作理念是如何通过上述作品进行体现的?
申云峰:起初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努力试图用各种技巧和手法来表现具象的画面。近几年,虽然我在陕北高原、内蒙古等地,一次次拍摄,常拍常新,内容不断丰富和充实,但拍摄文化古迹时,我还是遇到了很多无法突破的瓶颈。于是,经过反复打磨和思考,有了大家看到的《时空宋陵》《呼麦》。作品里有了风月、守望、时空,画面里有了历史、光阴、当下。
比如,《时空宋陵》中的风月篇,我用了很多东方美学的意象,表达意境;时空篇,我注重东西方美学相结合,选用了饱和度较高的彩色影像,类似东方油画,我希望东西方的美学能在作品里碰撞出火花。这组作品片面表达了黄河两岸的历史与现状,或者说表达了我对母亲河的认知与情义。
刘继章:这些年您去过很多地方,但最终还是将主题定在了“人文”上。想要拍好人文题材其实并不简单,您有什么心得?
申云峰:2014年以前,我喜欢风景摄影,几乎开车跑遍了各种摄影“圣地”,其间,渐渐地喜欢上了拍摄人文题材。当然,我们一路走来脑海里根深蒂固的、记忆里的东西,不是几张照片就可以交代清楚的,需要认真研究拍摄题材的文化背景、地域特色等。或许每张照片看似平平淡淡,但是要把事情讲清楚,还是要靠时间的积累,历久弥新,才能拍出深入人心的人文影像。
刘继章:从《丝路影像》到《守望母亲河》,您实现了对自身的迭代和创新。您是如何在摄影创作中实现创新的?
申云峰:优秀的艺术作品总是能在创作手法上、主题表达上不断创新,才能被流传下来。对于摄影来说,一方面是科学技术在不断进步,推动着创作手法进行改变;另一方面是内容,无论是纪录类摄影还是艺术类摄影,创新都要融入创作者的思想和情感。
摄影要创新,但是创新要建立在守本的基础上。以黄河为例,拍摄黄河这个题材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该如何用几十年的时间拍黄河。从时间维度来说,我们是一瞬息的存在,太渺小了。但是,就人类历史长度而言,“黄河”这个话题充满挑战,是抗争,是变迁,也是命运共同体,是我们不能避开的好题材。
我在拍摄黄河(内蒙古段、河南段)的时候,注意到一些物质和非物质的历史遗存。拍摄黄河,绕不开历史,但我不太关心这个历史的具象是什么,我更想通过画面表现黄河“守望者”的样貌。黄河见证历史并流淌至今,和现代元素结合,这样一来,我就豁然开朗,通过主观诉诸客观的表达,来体现母亲河的情怀,展现其从古至今的坚守。其实,总结起来就是“守正创新”,把真实且原始的故事拍进黄河岸边,并将其放进新时代的画卷中诠释。
文章刊发于《中国摄影报》·2023年·第55 期· 2版
摄影:申云峰
采写:刘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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